惜漠

【顾韩】百鬼夜行 · 鬼迷心窍

【顾韩】百鬼夜行·鬼迷心窍

极短的短打。

关键词：皮鞭，上坟，情书，生死簿。

 

01.

黄昏，墓园。

脚步声不急不缓，愈来愈清晰，伴随着风吹树叶沙沙作响，平添一分寂寥。

“顾飞，顾飞……在哪儿呢？”

声音清冽如同千年不化的冰雪，语调却亲昵似情人间的呢喃。

韩家公子闲庭信步，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墓碑上的名字，蓦地，微微眯起眼睛。

他站立良久，而后缓缓向前走了两步，伸出一只苍白瘦削的手，俯下身来，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。

“找到你了……顾飞。”

长发飞扬，风衣的衣角被风掠起，垂在地面上的那条细长的黑色皮鞭却纹丝不动。

韩家公子退后两步，挥手扬鞭，狠狠地在墓碑上抽打了一记！

心中恨未解，他冷笑一声，鞭声如雨，毫不留情地落在墓碑上。

照片被抽打得裂开一条缝，裂在眉眼到下巴的位置，像一条惨烈的丑陋疤痕，定格成像的青年笑容未变，目光依旧温暖。

韩家公子一怔，闭上眼睛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
他禁不住颤栗，直想挖坟盗骨，亲眼看看那人是不是真的死了。

凡人都爱说大话，什么执子之手，什么生死不离。

都是假的。

只有这座孤零零的碑是真的。

心中痛极，猝不及防呕出一口鲜血，韩家公子撑不住跪在地上，被封印的灵力徐徐散开，将他单薄的身躯拢上一层圣洁的光芒。

 

02.

地府终日见不到太阳，阴气森森，不分白昼。

殿上，亡魂哭哭啼啼地讲述着前尘，鬼差们神情冷漠，不为所动。

各人有各人的苦楚呀，这地府里的无数亡灵，又有哪一个是真正一生顺遂的？

高阶之上，顾飞垂着眼听完亡魂诉苦，不喜不悲，翻一页生死簿，便定下了亡魂下一世的生与死。

生死簿不厚，却记载了三界所有生灵每一世的生辰和死时，怎么翻也翻不完。

顾飞百般聊赖，随手将生死簿递给身旁的判官，不再看殿下悲恸的亡魂们。

自魂归地府以来，他的记忆混沌，只隐约记得到人间历劫前的事情。

说来也是，为人不过二十几年，于他漫长的生命而言，也不过短短一瞬。

“冥主殿下。”一个鬼差恭敬地躬身，禀报，“有位仙君在殿外求见。”

顾飞淡淡问道：“因何事要见我？”

鬼差答：“那位仙君说，要找一只亡故不久的鬼。”

顾飞哂然一笑，道：“地府的规矩不能坏。”说着，顿了顿，“地府阴冷，于仙君修为无益，你赶紧将人劝走吧。”

鬼差领命，匆匆离去，半晌又哭丧着脸回来。

“禀殿下，那位仙君走了，哎呀，好坏的脾气，离去时还将我抽了几鞭子。”

顾飞看着鬼差惨白的脸上却打出几条红痕，不禁失笑。

 

03.

韩家公子从未踏足过地府，与冥主更是没有交情，被拒之门外也是意料之中。

若非要寻顾飞亡魂，他定然是不愿意来此地。

忘川水翻涌不息，奈何桥边，三生石上刻着“早登彼岸”四个大字。孟婆佝偻着身体，递给每一个鬼魂一碗孟婆汤，从此忘却前尘旧事，上辈子的喜怒哀乐不过一场过眼云烟。

韩家公子站在桥边，冷眼看着无数鬼魂脚步虚浮地走过。这个不是他，那个也不是，不是，全都不是。

每时每刻都有有人生、有人死，鬼魂是怎么认也认不完的呀。

只怕十八层地狱的刑罚依次尝过，也好过他在这里站着，从无数张惨白的、了无生气的面孔中辨认他的故人。

鬼差劝他：“也许那位早就投胎去了呢，您莫要再找啦……”

“冥主殿下仍是不愿见我？”

“殿下不过是按规矩办事，还望仙君体谅。”

韩家公子扯了扯唇角，眼底却难掩讥讽，他漠然道：“鬼就是鬼，当真是没有半分人情味。”

语毕，他甩了甩手中漆黑的长鞭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 

04.

顾飞闲来无事，翻阅着生死簿以打发时间。

以往看生死簿的时候，自己的那几页总是翻不开，似是被上了一层无形的禁制，随着时日渐久，禁制愈加松动。

顾飞凝神，法力注入指间，他皱起眉头，觉得有些吃力，片刻之后，一缕幽暗的蓝光凭空消散，生死簿翻过一页。

入眼的是一张精巧的纸笺，夹在页面之间，纸笺上只有七个字，字迹清晰，笔锋凌厉，尽显狂傲。

却不是他的字。

“晓看天色暮看云。”顾飞低声念道，下意识补出后面的诗句，“行也思君，坐也思君。”

他愣了一下，蹙了蹙眉，脑袋无端抽疼起来，无数遗失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浮上脑海。

当鬼千年万年，为人二十几载。

纷纷扰扰散去，最后凝出一张昳丽的容貌。

顾飞猛地从座椅上跳起来，将生死簿随手一扔，急急匆匆地往殿外跑。

跑过奈何桥，跑过三生石，跑过无数神情悲戚的鬼魂。

“那位仙君呢？”顾飞急切地问鬼差，“他可曾说他去哪儿了？”

鬼差怯怯地摇摇头，道：“小的也不清楚，那位仙君迟迟找不到故人，失望归去了。”

顾飞转过头，望向地府大门外。

黄泉路上，彼岸花摇摇曳曳。

手臂突然一痛，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，火辣辣地疼。顾飞掐诀飞快演算后，竟露出欣喜的笑，朝着一个方向飞速奔去。

 

05.

子夜，墓园。

长鞭被注入灵力，在深沉的夜色中发出淡白色的、温柔的光。

“言而无信之徒！”

韩家公子冷笑一声，毫不留情地在墓碑上抽了一记。

柔光倏然凌厉似一道闪电，细微声响之后，碑角陡然化作碎石落下。

“死了也就罢了，竟敢一声不吭去轮回转世！”

第二鞭还未落下，手腕被人箍住，再动弹不得。

百鬼哭鸣，彼岸花细长的花瓣散落一地。

“用法力鞭打墓碑，就是连鬼魂，也是会痛的。”顾飞低低地叹了一声，从背后揽住他，“抱歉，让你久等了。”

韩家公子浑身一僵，眼眶骤然红了。

“我会解释给你听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……”顾飞喃道。

韩家公子挣开他，咬着牙，发泄般地挥动着手臂，手中长鞭利落甩下，鞭影如电，悉数落在墓碑上。

顾飞未再阻止他，那几记鞭子却如同抽打在他身上，携了灵力，打得皮肉生疼。

数下之后，他禁不住“嘶”了一声，大拇指在唇角处摸了一下，血迹殷红。

韩家公子不再动了。

“家法也受了，是不是该听我解释了？”顾飞缓了口气，“我上一世为人是为了历劫，只因劫数未尽，魂归地府后被天道封了记忆，未能及时找你。”他有些犹豫着开口，“后来恢复冥主的身份时，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，不然断不会拒绝见你，仙君……你也没告诉我你不是人啊。”

“好啊，原来你就是冥主！”韩家公子终于肯开口说话，声音隐约哽咽：“你是怎么当冥主的？服务态度差死了！”

“是我的错，是我的错。”顾飞耐心地哄他。

“地府阴冷，于仙君修为无益。”韩家公子学着鬼差转述的冥主的话，末了，哼了一声，“那鬼地方，谁愿意去！我再也不去了！”

顾飞无奈苦笑，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。

“我入人间是为了历劫，那你呢？”顾飞问。

韩家公子沉默片刻，耳朵泛起淡淡的红。顾飞眼力非常人能及，自然是捕捉到他这不自然的反应。

“司掌红鸾星的龙吉公主给我推算了一卦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，“说人间界有我的姻缘……”

 

06.

阳光和煦。

韩家公子将顾飞的墓碑修好，又给他烧了叠纸钱。

“烧这个做什么，我又用不上。”顾飞站在旁边看着他，目光温暖，一如碑上那张照片。

“体验一下，我还没给别人烧过纸钱呢。”韩家公子随口答了，“你是人的时候，我还奇怪自己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货色，现在想想，当真是鬼迷心窍。”

顾飞忍不住笑道：“还是最厉害的那只鬼。”

“嘁。”韩家公子翻了个白眼，嘀咕道，“厉害个屁，记性都不好，迟早一脚踹了你。”

顾飞哭笑不得：“你怎么这么记仇！”

“因为我记性好啊！”韩家公子嘲道。

“知道了，再也不会忘了你。”顾飞牵着他的手，认真地说。

韩家公子淡淡道：“晓看天色暮看云。”

顾飞向他许诺：“行也思君，坐也思君。”

 

END